小瑾读新书｜零露《母爱可依》⑦

　　书中两位年轻妈妈关乎生活点点滴滴的讨论，不仅使我们看到了闪着理性之光母爱，生活中的琐事还时时让她们回忆起她们的父母曾经给予家庭的种种温情，那些记忆，满载智慧与甜蜜。这双倍的母爱是家庭教育的又一道彩虹，相信这样的合力对每个家庭成员都会产生更绵长的影响力。

　　要得到一个懂事、自信、智慧、友善、感恩的孩子，这样美好的愿望激励着两位妈妈长达十余年的通信。这100封相隔万里的通信，讲述的是来自两个孩子成长中遇到的诸多问题以及两位妈妈从中得到的启示。揭示了家庭教育的核心——如何在生活中嵌入有价值的教育。

　　零露，原名乔剑，北京人。首都经济贸易大学出版社编审，专栏作家，编剧。《北京晚报》《读者》等报刊专栏作者及签约撰稿人。著有《母爱的界限》等作品。

　　你好！到皇后镇了吗？听马可说16日晚上要带你去看他家附近山林里的萤火虫，这实在是太有趣了。想想我即将写的这些烦心事，会不会扫了你游玩的兴致呢？后来想了个折中的办法，借着记忆清晰的时候先写了，下周再寄你呗！

　　来纽约之前，安妮本以为会远离国内火药味浓烈的竞争环境，能躲进美国素质教育的摇篮里喘口气。怎料得这一落地，便被卷进了美国中考的大风大浪中，和美国的小老虎撞到了一起。真可谓：考试趁年华，他乡亦故乡啊！

　　为了这次教育展，对于每所纽约的重点高中，我除了在网上做了很多理论研究外，还走东家问西家地搞了实地调查。可一到现场才知道自己井底之蛙的处境。我也因此见识了美国人在表达自己愿望的问题上是决不会有丝毫含蓄可言的。

　　和我的精心挑选不同，当地的家长都拉起了争抢头道菜的架势。他们会毫不犹豫地从各学校索取报名表，找个座儿便立马儿奋笔疾书，淋漓尽致地表达着自己的娃儿要上“星光大道”的强烈愿望。看到这些，暗想，若是再矜持就显得太“OUT”了，入乡随俗吧！于是学着人家的样儿，不管三七 二十一，把家里“丫蛋儿”的那点子过人之处，添油加醋地都堆到了报名表上。从来没有这么不遗余力地吹嘘过自己的女儿，自觉脸上热乎乎的，那滋味儿像是替安妮上了婚配节目，而且扮的还是大姑娘找婆家的角儿。可扎进这美国父母你争我夺的阵仗里也容不得害臊了，都交了再说吧。

　　填表的混战总算过去，在罗斯福高中展台前，看见一位女老师闲着，就过去搭话。这是位金发碧眼的年轻女孩儿，热情、实在，说话有板有眼。除了表示热情欢迎安妮报考他们学校外，还叮嘱我一定要把孩子的材料，比如个人简历、成绩单、特长介绍、老师的推荐信整理好，以书面的形式寄给学校，这样才会引起学校招生老师的高度重视，否则，孩子的申请若是淹没在人海中，非常可惜。当听完我对安妮的溢美之词后，她兴奋得就像自己有了什么喜事儿；而当听说安妮还没有做过全套中考模拟试题时，她的手和眼睛同时拽住了我：“怎么可以这样？赶紧抓紧干吧，成绩可是决定一切的！”这话真是不假，之后，我在另外几所名校招生官的嘴中均得到了同样的至嘱。

　　晚上回到家，搬出了书柜里砖头一样厚的美国中考习题集，严肃地对安妮吹响了战斗的号角：“二十天给我全部做完！”安妮狐疑地问：“不是说美国时兴素质教育吗？”我学着电视播音员的口气答道：“据前方教育展最新发来的报道称，做题是素质教育的一个有机的组成部分。”安妮感慨道：“天下乌鸦真是一般黑！”这个节骨眼儿上，我可是没客气：“现在的黑为的是你将来的亮！闲话少说，干活！”话音未落，便听到安妮一声又粗鲁，又叛逆的长音：“嘚——”，这是她从小伙伴Wendy那里学来的美国孩子的洋毛病，目的是表示对家长的不满、蔑视、不屑……我心想，在美国这地方虎妈虽然不多，但“不输在起跑线上主义者”可大有人在，够安妮受的！

　　此外，你那本《母爱的界限》被我们这里好几位年轻妈妈传看，她们都喜欢得不得了，还建议我能赠送给纽约图书馆一本，那样，就会有更多的中国小留学生家长能够看到。孩子们与安妮有相似的境遇，父母们在现实中一时找不到解决问题的钥匙，至少也能从安妮的一些事中得到些启发。若是咱们的家书能惠及那么多小留学生家庭，那真是极好的！

　　你发来的三封关于去纽约中招咨询会的信，我都收到了。你不是说希望你的信能给我的旅途添些轻松愉快的味道吗？可是，我怎么看也感觉不到你让我轻松的初衷，各种掩盖在幽默描写之下的忧心忡忡，不但不能让我发笑，反倒是越看心里越发沉重。特别是你说纽约妈妈已经把升学的竞争提高到“政治”的高度去对待这话，听后更是让人心里发慌。依我看，此时，你这个中国妈妈似乎是快要钻进了美国人的牛角尖儿里了。

　　今天我把你的信给爸爸看了，爸爸没有直接说什么，拿着信，给我讲了一段他儿时的一件小事，挺有趣，说给你听听。

　　六十多年前，在江苏农村，当时爸爸只有八九岁。一日，奶奶发现家门口的台阶缝里长出了一个小苗，忙招呼爸爸过去看：“瑾芝，过来看这是什么？”在农村，这样的情景并不新鲜，所以小瑾芝看后并不以为意，马上伸手拔了那株小苗。奶奶看见后，放下胳膊上淘米的篮子，弯腰捡起那株被瑾芝抛在地上的小苗：“瑾芝，这个小东西可能是前些天我筛豆子时嫌它小丢掉的，你栽上它，没准能活。”小瑾芝照着去做了。整个夏天，那个小苗在院子里居然长起来了，叶子又绿又密，还开了花，夏末，花落后，茎上挂了好多饱满的豆荚。

　　故事听完了，除了被爸爸的描述勾起了些许乡情，我并没有搞清爸爸此时说这个故事是什么用意。爸爸像是看出了我的心思，接着说他的谜底：“现在我就想，当初，那颗小豌豆和其他大豌豆在一个豆荚里，又瘦又小，挤在豆荚的两侧，一定是被它的同伴看不起的，可现如今，那些大个头已成了别人碗中的餐食，而这个弱小的豆子却因为弱而得以延续生命……”

　　妹妹，听了爸爸的奇谈怪论，想必你一定会报之以一笑，然后该干什么还会干什么。你若能笑而不是皱起了眉头，我已是十分满意了，这证明你能够明白，这世上除了胜者为王之外，还有一种叫以弱示人的生存方式。老子曾说的“是以兵强则灭，木强则折”就是这个意思。

　　爸爸之所以讲这个故事，我想，他最想告诉我们的是，在人生的道路上还有一种叫作“强大处下，柔弱处上”的可能性。而仔细想想，生活中这种可能性并不在少数，但凡有过诸多生活阅历的人，大都会对此共鸣。同时我也相信，爸爸讲这粒小豌豆的故事，初衷并不是想把我们引向不思进取，苟且偷生的那条道上的，这个你该懂得吧。

　　除了上面说的，我还想给你提个更高的标准：在给孩子提供学业帮助的同时，作为孩子的领路人，我们还要试着让他们理解，要想在学业上取得大的成就，定是要静下心来做事的，法宝非但不是竞争，反倒是敢于面对寂寞。从更高的角度看，只有具备“不争之德”的人，才会成为真正的强者。

　　说了这许多，怕是你不会一下能接受得了姐姐的这个“不争之德”。一时不理解没关系，等你不惑之年的时候再来回味这个观点也是不迟的。不过，不管你的选项是哪个，听了我这些话，我想，起码你日后不会因为孩子没上成常春藤而终日无法自拔了。

　　今天是你的生日，原以为那本凝结着我无数日夜辛苦的《母爱的界限》理应当是今年我送给你最厚重的生日礼物。深夜，又一想，其实，在很大的程度上，也是你成全了这件礼物，这是一种互赠！你平日的喜事、愁事都毫无保留地向姐姐倾诉，无疑，这给我提供了很多前所未有的品味生活的机会，所以，这本书，也是你送给姐姐的礼物，让姐姐我在步入不惑之年之际，充满了自信和成就感。

　　三十六年前，当爸爸拉着我的手，把我领到妇产医院的病房时，我看见雪白宽宽的床上躺着一个被捆得紧紧的小婴儿，没哭，也没笑，眼睛看不出是睁着还是闭着。妈妈告诉我，这眼前的小不点儿就是我的妹妹小丽楣。这个名字让五岁的我很糊涂：妹妹的名字和我这个姐姐一点儿不搭界，加上姓，怎么是仨字儿！而且我至今都很奇怪，那么多象征美好意思的“梅” “美”“玫”大人们不选，为什么偏挑了那个“楣”，幸亏之后去掉了，真是万幸（或者当初专为后来去掉而取的？）！

　　记得那天，妈妈还让我看你的头发有多黑、皮肤有多粉，还硬说所有参观过你的人都夸你是个美人儿，丝毫不顾忌曾做了五年独生女的我听了这些话的感受。这要是搁现在，妈妈一准儿会被教育专家评为“不懂儿童心理”的典型。后来，回家后，你总是被大人抱得很高，或是被他们围着灌奶，换尿布，被院子里的人端详，轮着抱。五岁的我很矮，根本很难看到你，所以，我几乎对你一两岁之内的印象很少。

　　现在，唯一能想起的一次是一个周末，我没去幼儿园，爸爸的老乡，叔叔闫子平来咱家串门。他拿着120照相机，说是要给你照标准照，像国家领导人的那种。那时，刚满月的你脸上有湿疹，可能是不舒服，所以也不爱笑，而且也坐不住。我记得是爸爸藏在椅子后面，用大手抓紧你的腰，使你不至于倒下，我还清楚地记得他们用被子掩盖那双大手的帮助。那张照片你还记得吗？照片上的你，板着脸，没抬眼，腰间露出了爸爸没被遮掩好的两个大手指头。现在想来，爸妈也真够没有经验的，刚满月的小孩子怎么能坐得起来呢，不都是躺在妈妈怀里的吗？如果非要坐，为什么不让姐姐当靠背，非玩儿悬的，让一个小婴儿独自坐椅子上，摔下来可怎么办！可这就是咱们的爸爸妈妈如何把我俩养大的缩影。当然不止这些，后来还听过妈妈把我倒着抱到医院看病，差点儿把我憋过去那件事，也是很经典的一回……

　　想起这些往事是源于你的生日，而把这些写在信里，姐姐是想提醒你一个事实：当年，爸爸妈妈他们是那么年轻，那么笨手笨脚，如今我们还能成长得这么好。因此，你一定要坚信，在两位老人家的帮助下，以你我的见识和能力，咱们的下一代，在我们手里一定是错不了的！

　　还有一点，不知你感觉到没有，从我们自身的成长历程看，父母能给予孩子们学业乃至事业上的帮助，实际上是微乎其微的，“着急”更是起不到任何作用的，反倒是父辈的生活态度给我们的影响会更加深远。所以，从今天起，我们一定要收起那些对孩子们前途莫名的担心，把心量放大些，乐观地看待他们的未来。

　　你这次来信，说起了让安妮做些家务的事情，对此你很矛盾：十二岁的安妮也该到了做些家务的年龄了，可是摆在面前的学业又像座山似的压在你的心里。你说的这个困惑其实也老在我的脑子里盘桓。从我的经验看，我得出个结论：账不是这样算的！这里有个真实的例子说给你听听。

　　早在三十多年前，我们的大杂院里住着一户有四个孩子的张姓人家，三个姐姐，最小的是个弟弟。弟弟最受宠爱，平日家务从不沾手，而姐姐们则是做饭的做饭，洗衣的洗衣，弟弟有大把的时间握在手里，姐姐们却要把书本或是放在灶台边或是用洗衣板压着，利用做家务间的缝隙读书。结果，三个姐姐都考取了很棒的大学，小弟弟却什么也没有考取。

　　这件事情告诉我一个道理：挤出来的时间才是有价值的。正如我们平日对美食的向往，如果偶得一二，便会格外珍惜，时间也不例外。

　　此外，不知道你有没有这样的感受，这些年，很多我们当年曾烂熟于胸的一些课本上的东西会逐渐淡忘，而让我们真正记住的那部分知识往往来自生活。所以，我觉得劳作是最好的消化知识的方法。在这件事上，让我印象最深的是中学时代关于学习运筹学时的那段经历。当我读完那篇关于运筹学的文章时，小脑子里就像是灌了糨糊，忙跑去爸爸身边求助。爸爸是学理工的，当然很聪明，但让我庆幸的是他并没有用他的聪明吓唬我，更没有嫌弃我的笨脑筋，而是在晚饭前，我最饿的时候，把我带到了厨房。我们的任务是找找妈妈为什么做饭那么慢的原因。我们在厨房门口转悠了一个多小时，当妈妈知道我们来厨房不是来帮忙而是来挑刺儿的，非常生气。我和爸爸看到妈妈变了脸色，慌忙逃回了卧室。在那张干干净净的方桌上，爸爸带着我把妈妈做饭中的洗菜、淘米、切菜、炒菜、焖饭各个环节做了分割并重新排列，最终我们得意扬扬地把用时最短的一个方案放在了妈妈的眼前，虽然妈妈用“你们一边待着去”结束了我们的献计献策，但运筹学的思想方法却印在了我的脑袋里，直到现在都能帮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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